“你醒了。”这句话激起一阵回音。
这不熟悉的声音,让少东家条件反射地按住了剑柄,拔剑的动作行云流水,已经成为肌肉记忆。
直到看到手中的武器,他突然反应过来,他用过剑,用过绳镖,用过扇、伞、枪,唯独没有用过双刀。但那些双刀的招式,此刻比其他武器都要清晰。
少东家抬起头,发现自己伫立于一洞窟中,顶上镶嵌着数千万大小不一的佛雕,那些雕像空洞的眼睛,无一不注视着他,四下寂静无声,只有烛火微微跳动,映得佛像的面容诡异森然。
他握紧了拳头,让自己冷静下来。一些记忆开始复苏。
七个时辰前,他来到了巨佛石雕的脚下。据说三更天的掌门,平日就在佛眼的洞府里修炼,而他是来杀掌门的,只有杀了掌门,他才能登上一直追求的地位。他飞到佛眼高度,发现瞳孔正是洞口,便潜行进去。
只是他一迈入洞窟,便被发现了,墙上的佛雕便齐齐注视着他。掌门站在深处没有回身,背手而立,长袍垂地,声音带着回响传来:“你动情了,杀不了我。”
他愕然,斩钉截铁道:“绝无可能。”他孤家一人行走江湖,只有动手,没有动情。何来这一说?
“那且一试。”
掌门一挥手,那千万佛眼以诡异的规律眨着眼,他感觉佛眼中有什么东西,赶紧闭上了眼。
然后,便是七世的梦境。
第一世,他加入了醉花阴,成了开封的花魁,一次偶然遇见了那人。明明只是初遇,但那人二话不说,把他从风尘之地劫走。此后,他便得了一种怪病,一旦见到那人,便头痛欲裂,且时不时涌起一股杀了那人的邪念。可他真想动手之时,胸口陡然升起一阵剧痛,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消减,这时,对这种疼痛的恐惧便深深种下了。这种疼痛没有实质,却比任何实质都更深刻。它不存在于某个具体的部位,却蔓延在整个意识之中,像一道无形的裂痕,贯穿了他存在的每一个角落。他无处可逃,因为这痛苦没有来源;他无力摆脱,因为它的根基就是他自己。
这是一种无法定位的折磨,既不能被描述,也无法被平息。它不是一种痛,而是一种无法承受的空白。此病难尽天下名医,最终他被头痛折磨地受不了,便在那人替他寻医出门的一日选择了一丈红绫。
第二世,他入了青溪,成为了一名悬壶济世的医师,医术高超妙手回春美名远扬。直到他见到那个病人,在替他医治的时候,莫名的想,如果假装失手将人治死,没人会发现。这陌生的念头一出,铺天盖地的恐惧席卷而来,他害怕极了,慌乱之中失手将人治成重伤。他出于愧疚,一直照料那人,可那天的念头,已成沉疴,一旦见到那人,便会头痛。那人最终康复,可医者难自医,最后他在愧疚和头痛的折磨下饮下了毒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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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世,他从小在那人身边长大,跟着那人学了武功。他想进江湖闯荡,可那人说:“江湖中的切口,你不必知晓。”,他也便了了,安心住在不羡仙中。此次那些疼痛似乎变得可以忍耐,但随之而来的是他的失忆,他时不时会忘记自己身在何处,也忘了那人的名字。几次走火入魔,挥剑在那人脸上留下一条疤痕,每每看见他都心痛不已。只是失忆越来越严重,他几乎把所有事情都忘记了,但那种与生俱来的亲近和信任仍在。他总是能梦见一些自己死亡的场景,有时是吊死,有时是毒死。这些场景反而被他记得很牢固,这些梦境仿佛是一场场预演,等待着它的时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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