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宫的初冬是忙碌的,医术精湛的医师并不多,几个人看过了天王便去看贵嫔,看过了贵嫔,出宫再去看丞相。不过令太后阳平公欣喜的是——试毒成功了。苻坚的面色已经褪去青紫,出气也多了一些。

    慕容冲试毒后第四日便醒了,每日由医师来针灸排除余毒,不出一个周天便下了榻。他许久没动过,双腿水肿的不像话,腹部臃肿到他几乎脱衣时不敢睁眼。他自小长得美丽,又广得美名,燕皇室也极其重视形容外表,即便上一世行军艰难又邋遢,他还是习惯沐浴梳理,保持体态。怀慕容瑶时候也艰难,屋子里没有镜子,他瞧不见自己是个什么模样,如今在自己殿中镜里看到这副身子,便立马移开目光,觉得别扭丑恶。

    服侍的宫人将他扶到妆镜前梳发,鸟羽般浓密的长发几乎垂落在地上。慕容鲜卑不兴髡头剪发,族人对于美丽极度追求,披发殊俗,都觉得发美了人才美。宫人小心翼翼为他打理长发,涂抹精油,见他神色恹恹,也察觉为其更衣时主子的低落情绪,于是开口抚慰道:“夫人别不开心了,万事儿都朝好着走呢!您腹中的小王子也已足月,稳稳当当的,先前宫医说约莫就是这几日,您放宽心,等诞下小王子,调理半个月定能恢复原样的——况且奴还是头一回见您这么光滑无暇的皮肤。奴从前在其他夫人殿里伺候,有的夫人孕时腹部会长出裂纹,涂什么都不管用,可怕的紧。夫人您天姿玉秀,出俗远去,已经极是难得少见!”

    慕容冲上辈子也见过孕妇的腹上的白线,那痕迹简直像干涸土地上皲裂的鬼迹,叫人不忍看第二回。他不答什么话,宫人也习惯了他的沉默,为他梳理好后便又扶他回榻边,随后奶娘便抱苻瑶给他。

    “叫人抬撵来,我去看看陛下。”

    慕容冲觉得自己愈发离不开苻坚,在男人亲征的时间里几乎烧光了男人留给他的所有木沉香,夜里睡不着觉时候只得叫人拿来苻坚的衣裳,他抱在怀里放在鼻尖才能安稳入眠。好不容易等到自己的乾元归来又是这么个情状。他昨夜做了噩梦,梦到苻坚死了,自己没有他后失去了嗅觉,渐渐的、身体也没有了知觉,他发了疯要掀开男人的棺木去嗅他身上的味道,最后满是鲜血,也死在那副棺椁中。

    宫人听闻他的话有些犹豫:“夫人,太后嘱咐,让您这些时日好好休养,等待临盆。陛下那边已经脱险,叫您不要多担心了。”

    慕容冲话少,却是十分执拗:“我要去看陛下。”他重复道。

    宫人无法,便唤来了步撵将他和王子送去了天王寝宫。天王由后宫嫔妃轮流照看,今日在的是一名美人,她瞧见慕容冲来便主动行礼。

    “陛下什么时候能醒,医师有说么?”他问。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美人答后带人退出内殿,留慕容冲坐在榻沿去看天王。苻坚紧闭双目的模样总让他想起来在大鲜卑山上那时候,他叫人端水过来,湿了布巾拧干又去擦男人的脸,也趁对方未醒,伸手去拍男人两侧的脸:“你这短命的怎么还不醒。”

    兴许是他知晓男人性命无虞,作弄起来,伏在男人胸口贪婪吸了口信香,随即踢了鞋子爬上榻去枕在男人胸膛前,压着声音轻松道:“那我也陪你睡。”苻瑶一向听话乖觉,被他抱在两人中间随意拍着便会安静入眠。

    因而苻坚这场命战终于打胜苏醒,是被慕容冲压醒的。他实在呼吸困难,便被迫睁了眼,将身上的人挪了开来。

    慕容冲感受到男人的动作,抱着儿子哼咛两声,不愿醒,坐着愣了愣才反应过来,他男人醒了。夜里秦宫灯火通明,慕容冲一把抱住男人的腰,这几日来终于笑上眉眼:“你饿不饿?我叫人给你端菜——哎呀你肯定好饿,上回时候一睡醒就叫饿。”慕容冲扭头叫人指使宫人去端饭菜。没一会儿天王醒来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秦宫,只有天王苻坚本人木在榻上,面色凝重,不言不语。

    慕容冲见他不说话,还以为人醒来略有不适在发懵,笑盈盈把儿子放在男人怀里后也往男人怀里钻,散着信香抚慰自己的乾元:“还有哪儿不舒服么?”他抬头见男人面色有些难看,疑惑地伸手去摸对方的脸:“你怎么了——啊!”

    苻坚竟是把他推了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