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棠不是那种没事乱揭人疮疤来调笑的人,尤其是那人还是和她一样同出乡野。霍清端想想他听到过、接触过且和青棠有过节的秀才,很快肯定说:“那秀才姓杨,就是黑堡村死去的杨家老爷的儿子。”顿一下,挑眼问青棠:“你特意提他,你想干什么?”
青棠坦然回视霍清端。她能干什么啊,杨秀才‘说漏’了她的底儿,她就从娘亲那儿问了他的底儿出来往外倒倒呗。怎么说这么点霍清端就接受不了了,她还没说杨秀才私话桃红诱她去小树林呢?!
霍清端再想想青棠说的,确认道:“杨秀才真的连考两次秋闱都未中?”
青棠点头,这个她没必要说谎。
霍清端再问一句:“这秋闱,真的很难考吗?”这每三年新年刚过春闱未至,各地举人就蜂拥进京,他还真没问过各地的秋闱会刷下去多少秀才。转瞬他发现自己问了句傻话,摆手说:“算我没问。”青棠是女子,连童试的资格都没有,问她秋闱,那还不如问端木去查查每三年一统计的考取秀才的数目呢。
秋闱难不难考,青棠怎么会不知道呢。如杨秀才这样连考两次秋闱不中,这算什么稀奇事。想她的爹爹连着考了十二年的四次秋闱都没考中。要不是突然冒出来不靠谱老道认她做徒弟,要不是爹爹开始冀望于她能问鼎仙道,怕是他还在考举人这条大道上狂奔。
秀才们啊,一次便过秋闱,那是祖上积德;一次不中,没事,再接在励;两次不中,这算啥,愈战愈勇;三次不中,没关系,咱们屡败屡战……说白了一句话,读书人,活到老考到老!隐下自己老爹的事,青棠如实说出自己的见解。
这总结的秀才考秋闱,忒精辟。但配上青棠那很正经很端凝的漂亮脸蛋,霍清端怎么看都想笑。扭开眼待缓过那笑劲儿来,他这才又看回青棠,正色说:“青棠,你以后说话的时候,尤其是对我说的不是官话、场面话时,就不要用很正经的口吻来说,我受不了。”
青棠忍住给霍清端白眼的冲动。前脚要她温良恭俭让,后脚又说你别用很正经的口吻和我说话,那她怎么说,娇媚媚尖细着嗓子说‘端哥哥’‘霍公子’?还什么受不了,他就是难伺候。
霍清端微笑看着青棠的不以为然,等头脑清醒能思考问题了,温和开口说:“青棠,你是女子,宁城地儿又小,你怕是没机会接触大儒大家。可我要告诉你,读书人,包括你说的考秋闱的秀才,真正一门心思钻营科举万事不管不顾的,少之又少。皓首穷经,方悟读尽诗书无所用;黄髫始画,须知玩点笔墨有其心。读书人,那是活到老,学到老,也是悟到老。”顿一下,补问:“能听懂吗?”
青棠点头,犹疑一下问道:“你知道娶了我,别人笑我粗鄙的时候,难免也会嘲笑你。是你的悟,让你能接受我?”顿一下补问一句:“你可会觉得委屈?”
霍清端沉吟。委屈不委屈,这怎么说呢?要以出身家族论,娶青棠他绝对是十分委屈的。可要以新奇度论,那他一点也不委屈。反正将来他是不可能做皇帝了,有青棠这个能相游相伴行在四方的美人在,他很想试试做那陶朱公第二。不过在做这陶朱公第二前,该青棠交待的,可是一点儿都不能少。来来来,继续说那出门游历的事情吧,霍清端热情看向青棠。
出门游历四方的事,青棠却不愿多说。‘走天下路,识天下药’寥寥两语,她便把陪爹爹出门的事给概括了。人吗,翻脸的时候总比翻书快。她以一贯的温和姿态面对霍清端时,他尚对她挑剔不已。
这要是将出门在外的事全告诉他,他现在是听得有趣。以后呢,万一哪天不高兴了,拿那些事出来说‘看你嫁我以前就野性难驯的很’,她能说什么?稳妥起见,在家里的小争小闹怎么说都行,涉及家外的,能敷衍的,绝不实话;能推脱的,定要袖手。
霍清端黑眸盯住青棠的葡萄大眼,他还不信撬不开她的小嘴。微笑,他慢慢开口:“那你给我讲讲,你是怎么走到佛郎机、罗刹、大秦的?还有在那里你都认识了哪些药,好不好?”证明青棠有仙道神通不易,但是要查徐大老爷、青棠有无上宝船,只要他有心彻查,这个,不难。
事涉冒名上宝船,青棠呱嗒呱嗒大眼,立刻柔弱说:“爹爹带我出门,就是为了找那个要收我做徒的老道。别的,我们什么都没做。”
霍清端好整以暇,很是大度说:“我不问你为什么出去、怎么出去的,我只想听你出去后都看到了什么?”